[剑三][莫毛]最佳男主角91

91.

 

 

自从答应了李无衣相当不靠谱的建议,穆玄英接下来几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,老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。

企图反悔却是不行,李无衣循循诱导:哥们,你不是对演技很有追求吗,不是一门心思想当个好演员吗,这点小挑战就让你缩了,那怎么可以,做人好比开车,要心细胆大,勇敢上路……

与其反悔被李无衣念叨,还不如硬着头皮试一把。

虽说如此,直到当天下午,李无衣卡好时间来接他去做造型时,他心里还在打鼓。

“别怕,我约的师傅很厉害,特效化妆你也见过,堪比换头术,让你变个浩克脸都没问题。”

“别逗了,真化成绿巨人,太招眼了,故意找事啊?”

“开个玩笑,帮你放松心情嘛,我等下交待好,把你化成普通大众脸就行。”

 

李无衣预约的造型师是个面瘫的背头青年,听到要求后眉毛都没动一下,请穆玄英在镜子前坐好,就把李无衣赶了出去。

如果说先前还有点不放心,等化完妆换好了衣服,穆玄英对镜一照,登时说不出话了。

当你在照镜子时,突然看见一张不是自己的脸,感觉自然是很奇妙的,还有点诡异。

说完全不是自己,似乎也不准确。造型师为他改了眉型,修深了脸廓,肤色粉底打得偏黄,面颊上还点了雀斑,再加上一副大大的圆框眼镜遮了脸,一顶白牛仔渔夫帽盖住了头发,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休闲装掩盖了修长身材,效果出类拔群。

除非盯着他仔仔细细、一毫一厘地看,否则绝不会把他和那个叫穆玄英的明星联系起来。

等他走出门,见到李无衣目瞪口呆的表情,瞒过他人的信心又足了些。

 

《无定河》的首映式地点选在一家在影视圈内很有名的影院,据说六十年前这家电影院就存在了,有不少经典电影都曾在这里放映过,它的两间偏厅亦是当时的电影名流们时常汇聚之处。后来历经数次劫难,走了场大火,只剩些断璧碎砖,本来已打算改建成博物馆,决策层几经讨论,还是在原址上按照它当年的模样,重建起了电影院。

穆玄英是第一次来,见路变窄了,还以为李无衣开错。如今的电影院多在繁华的商业区,少有开在偏僻安静处的。

李无衣同他解释:“带你走的是偏门,正门那边路比这边宽多了,也热闹多了。来的人都走正门签到呢,你又不能给人认出来。”

“你不用去签到吗?”

“VIP票都给我了,还用签到啊,”李无衣从兜里掏出个信封给他,“先前还给你多要了份,这回用不到了,做个纪念吧。”

信封纸质精良,摸着有种温暖贴手的质感。穆玄英打开信封,从里面抽出个白底烫金的请柬,上头写着:《无定河》首映式典礼,诚邀您的到来。

 

他们停在白色礼堂式的建筑外,道旁种了两排小叶桉,枝干挺拔,足有两三层楼高。时值昼夜交替,路灯还没点亮,李无衣将车钥匙交给赶来的助理,领着穆玄英去了偏门。

镶花的玻璃门里透出明亮的灯光,人影绰绰,两人一推开门,耳畔瞬时哗然。

穆玄英走在李无衣身侧,尽量让神态看上去自然。有几个人看向李无衣,抬手跟他打招呼,并没多看他身边这个平凡无奇的面孔一眼。

李无衣熟稔地应酬几句,脚下不停,走到了事先存花的休息室。他提前找主办要了钥匙,当下直接打开门进去。

穆玄英跟在后面,进门后注意到这是间会客室,一张长桌,三张转椅,桌上放了两束包扎好的新鲜花朵。屋子三面墙壁,第四面是用磨砂玻璃做了隔断,不知道玻璃的另一边做什么用途。

李无衣拉过把转椅坐下休息,吐了口气,说道:“隔壁是电影主创的休息室,现在他们还没来。”

说到电影主创,少不了莫雨了。

穆玄英看着那面磨砂玻璃,小声道:“我们在这边说话,他们会听到吗?”

李无衣一愣,笑道:“那我就不清楚了,没试过。你要是担心,等他们在的时候,就别出声了。”

穆玄英点了点头,走到桌前问,“哪一把是我的?”

他问的是花,李无衣捡过其中一把,嘴唇朝剩下那把努了努。

穆玄英小心地抱起那束花,香槟玫瑰中夹着美人樱作点缀,花朵近身,香气袭人。他探头去看李无衣那把,是香水百合里藏了两朵紫色睡莲,看着极清雅。

“什么时候去送?”

“等会我助理先替你拿着,等到该你了再递给你。电影放完,灯一亮,他们人一上台就去送,送完花握个手就能下来了,任务非常简单。”

听着是挺简单,总结他此次行程,就是悄没声息地看个电影,再上台给莫雨送个花走人,应该不会出问题。

穆玄英想着,无意识地脸凑近了怀里花束,一簇美人樱搔过鼻端,让他打了个喷嚏,花一时没拿稳,向下摔落。

他忙弯腰去抢救,赶在花落地之前捞了回来,却没注意到他今天穿的不是自己衣服,外套兜浅,这一弯身,让手机从兜里头滑出来,掉到桌子底下。

眼看着时间差不多,李无衣叫上他离开休息室,前往放映厅。

 

他找到李无衣告诉他的排次座位,位置靠后,正好可远离前方的媒体和观众。

此时已有人陆续进场,空出来的座位逐个有人填充。忽而一阵骚动,媒体们纷纷涌上前去,照相机闪光灯咔嚓不停,原来是《无定河》的导演曹雪阳和男主角莫雨来了。

穆玄英隔得太远,只能辨得清人群中的那个脑袋是他,连莫雨穿什么衣服都看不分明,遑论探究他的神情。

没多久,主创们在预留的位置坐下,媒体记者拍完照也散回各自位置。

穆玄英只能看见莫雨的后脑勺,偶尔莫雨转过头去和曹雪阳说话,能瞄见点侧脸。

他手臂趴在前面的椅背上,拿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,忍不住笑了。莫雨的头看起来那么小,隔着远远的距离去看莫雨,这种感觉有点新奇。

莫雨都不知道他偷偷过来了呢,不晓得等下去送花,莫雨会不会认出他来。

怕是不会吧,他目下扮成这副模样,自己猛一看都陌生得很,莫雨能认出才怪。

等他送完花,顺利走下台,一出门就给莫雨发条消息,说已经看过他的电影了,再附上些观后感,保准能让莫雨大吃一惊。

嘿嘿,想不到吧,他也有能瞒过他的时候呢。

穆玄英浮想联翩,不知不觉,已到了电影放映的时间。

 

台上的幕布向两边拉开,即将播放电影的大银幕显露出来。会场灯光陡然关闭,一片昏暗,窃窃私语倏地全部消失。 

银幕点亮,白色的背景里,像是涌出了大团大团的雾气。雾气渐渐稀薄,看清了,是大山里的晨雾笼罩了河流和山野,广角镜头下的乡野有种静谧安详的美。

卒然间,一声鸡鸣,屋顶的烟囱里升起炊烟。 

田亩间的条条渠水夹着稻花从四方汇集而来,绿悠悠的春水流入飘带似的长河。河水哗哗,隔开两岸,镜头缓缓推进,聚焦到近岸的一块石头上,片名就在这时于石面上凸现。 

  

《无定河》 

  

莫雨在这部电影里,饰演了一个他此前未曾演过的角色,许家村的青年农民许长生。 

许长生原本是个很快活的年轻人,他身体强健,英挺俊秀,是家中的顶梁柱,全村的姑娘都喜欢他。 

直到一场意外的火难。 

许长生为了救人,自己被烧得失去意识。河水将他冲到下游,为一个老掘墓人所救。 

醒来后的许长生忘了一切,他容颜尽毁,一只脚跛了,一只手只剩下三根手指,脸和脖子上连成片的烧伤,比鬼怪还骇人。 

他嗓子也哑了,虽还能说话,却为了不吓到别人,从此斗笠遮头,布巾蒙面。平日里他沉默寡言,随着老掘墓人走遍四里八乡。

除了老掘墓人,他再没有其他能说话的人,时间长了,人们都以为他也是个哑巴,说什么话都不避他。

 

年复一年,他无数次地在这条穿过村落的河流上来回,慰生者哀思,送死者往生,耳闻目睹许多匪夷所思的秘闻。 

老人死后,他继续做这份营生。忽有一日,他经过许家村,走得累了,坐在一户人家门边歇息,门里出来个俏生生的小姑娘,十来岁的模样,嘴里叫着去、去,要赶他走,可又隔着些距离,不敢靠近他。 

他心里明白,自己这模样是招人厌让人怕,便拄着棍起身,走到别处的墙根下。

没过会儿,那小姑娘忽然过来了,端着个盛了水的碗,在他旁边放下就跑。

许长生喝了那碗水,放了个一元硬币在碗底,慢慢地走开了。

 

他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他弟弟的女儿,也不知道那扇门里原来是他的家。 

家人早以为他被烧死了,母亲太思念他,没多久就去了。母亲死的第二年,父亲染了急病,没来及治,也过去了。他的妹妹送去了亲戚家,长到十七岁时被安排远嫁,这个家只剩下他的弟弟,也带着妻子外出打工了。 

许长生自然不知道这一切。

他喝完水,走到河边,无定河上新修了座桥,桥面宽广,能并排开过拖拉机和汽车。

世道在变,路从山村通往远方,所有人都在说,以后日子会变好。 

桥边有人摆了香案供奉,没摆神像,不知是拜的哪路神。香案下有个假山盆景,上面堆满了硬币,想来是用来许愿。 

许长生翻遍裤口袋,找到个沾了泥的五角硬币,他攥紧了硬币,拳头放到假山上方,一松,硬币滑落,掉进假山山洞里,闷闷的,连个响也听不到。 

风吹过来,吹落他面上布巾,他慌忙低头,忽地想起,眼前一个人也没,又壮着胆子抬起头来。 

岸边有块倒了的界碑,埋了一半入河泥,只能看见一个无字和半个定字。 

许长生面朝香案跪倒,双手合掌,深深地埋下头去,头紧贴着土地。 

天边残阳如血,这无根无源的人,拜得无比虔诚。 

…… 

 

 

  

会场灯光点亮,银幕转暗成灰,场内鸦雀无声。 

人们恍如还沉浸在电影中,难以拔出神思。 

直到主持人出现在台上,鼓了鼓掌,邀请导演曹雪阳和男主角莫雨上台,众人才仿佛回到了现实,齐齐鼓掌,四周说话声渐起。 

 

穆玄英被人推了好几下,才反应过来,见是李无衣的助理,抱着那束香槟玫瑰,有些担心地在看他。

他意识到该上去送花了,一转脸,李无衣正在过道处等他,手里也捧了束花。他忙站起身,把花抱在怀里就走。

等走近李无衣,他低声道:“走吧。”

李无衣嗯了声,两人脚步飞快,快走到最前排时,李无衣忽然道:“哎你是哭了么……”

穆玄英匆匆抛下句“没有”,一眨眼到了台下,他几步跨过台阶,这才把头抬起来。

 

莫雨人站在台上,一手拿了个话筒闲闲站立,眼睛本在看台下,冥冥间似有所感,忽地转睛,看向手持鲜花的年轻人。

没再去想会不会被认出来,穆玄英心里只有个念头:得把花递给他。

莫雨还没看清来人的脸,那束玫瑰花已被塞到他鼻子下,只得赶紧接过,再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。

按照惯例,这时他该和送花的年轻人握个手,拥抱一下。

年轻人却僵在那里,没朝他伸过手来。莫雨当机立断,主动上前一步,抓过他的手晃了晃,再揽过他的背,礼节性地拍了拍。

本该抱了就撒手,谁知这人突然张开双手,搂住了他,还搂得特别用力。

莫雨手还停在他背上,心中诧异:这位男粉……也太热情。

热情的男粉很快松开了手,低着头冲他鞠了个深躬,转身下台了。

莫雨多看了眼他的背影,不知怎的,有点放不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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